音乐史上的古典主义时期是指从巴赫去世的1750年至1820年大约70年的时间。18世纪中、下叶的欧洲在工业革命和科学技术领域产生了一系列重要发明,社会生产力得到很大提高,在思想文化领域,此时的欧洲正在经历第二次思想解放运动——启蒙运动。200年前,文艺复兴运动反对神权的口号将人们从黑暗的中世纪解救出来,在人文主义的启发下建立起对自我的尊重;而启蒙运动反对君权、提倡自由与平等的理念则是更进一步对人性的解放,人们需要个性自由与个人情感的表达,追求以自然为原则,用理性的态度建立起社会的平等与均衡。
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巨大变革使人们的艺术趣味和审美理想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音乐创作上,作曲家们普遍从过去严肃复杂、深奥宏大的巴洛克复调音乐转入以突出一条旋律为主的主调和声形式,18世纪新风格的音乐追求优美动人的气质,倾向于整齐对称的方整性乐句结构,与市民阶层的音乐及民族民间的音乐有更紧密的联系,结构清晰,和声风格简洁,乐章中主题间的对比取代了巴洛克单一主题的模进展开。于是,体现这种音乐结构特征的奏鸣曲、协奏曲、交响曲和四重奏成为古典主义时期重要的器乐体裁。特别是钢琴奏鸣曲在钢琴音乐作品中一角独大,莫扎特写了19首钢琴奏鸣曲,贝多芬有32首,而海顿则创作了60余首钢琴奏鸣曲。
在古典主义时期,现代钢琴完成了从丑小鸭到白天鹅质的飞跃:现代钢琴(槌击钢琴)虽然在巴洛克晚期便已出现,但是由于其当时的音量与音域无法与前辈羽管键琴相抗衡,音质粗糙生硬,且制作工序更加复杂,如此低的性价比使得现代钢琴这个新生儿尴尬地生存于世间,乏人问津。 在一批乐器制造师经过了70多年的努力,不断的加工、改造和实验后,槌击钢琴发生了最为重要的巨变:演奏者可以通过手指控制声音的轻重变化了,因此槌击钢琴也叫轻重琴(piano e forte),由此,在槌击钢琴上,演奏者可以做出在古钢琴上无法做出的渐强和渐弱,它既能表现流畅的起伏婉转的歌唱性旋律,又能奏出乐队般洪亮饱满的和弦;延音踏板和弱音踏板从手动控制、膝盖控制,最后变为用脚来控制,钢琴的音色因为踏板的出现而更加富于表现力……1770年左右,蜕变后的槌击钢琴以其明显的优势取代了古钢琴,它的出现,为键盘音乐的盛世创造了前提,键盘音乐的音色与表现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这无疑极大地激发了作曲家们的创作欲。钢琴或温润柔美或清澈华丽的音色,多变的力度层次使其当之无愧成为作曲家的宠儿。此时的钢琴虽然音域有限(莫扎特时代是五组61键),但是作曲家仍旧可以在钢琴上进行各种技法与音色的尝试。
这一时期最重要的作曲家代表,是妇孺皆知的维也纳古典乐派的三位大师——海顿、莫扎特、贝多芬。他们为这个乐器新宠创作了大量传世佳作,是现代钢琴音乐王国的创建者。
弗朗茨-约瑟夫-海顿被誉为交响乐之父,他的钢琴作品中处处体现出管弦乐队般丰富的音色变化,顿音好似弦乐拨奏、轻快婉转的快速跑句好似单簧管的顽皮歌唱、而一问一答的上下句则像极了管乐组与弦乐组的对话!钢琴丰富的音色就像是一个管弦乐队的宏伟编制,海顿出色地证明了钢琴不愧乐器之王的美誉。
莫扎特音乐中的典雅、纯净,明快、生动,是古典主义钢琴的典型风格。平生最爱歌剧的莫扎特,在钢琴作品中极佳地展现出乐器之王富于歌唱的一面。这位音乐神童总是能用迷人的旋律打动人心,尤其他的变奏曲作品中的装饰变奏,不仅显示了作曲家高超的即兴创作与炫技演奏水平,同时也让我们领略到钢琴在表现歌唱性旋律方面的优势与灵活性。
如果说海顿和莫扎特是奏鸣曲式的共同建立者,通过他们的作品,确立了古典主义钢琴艺术精致、优雅、乐观而富于动力的风格。那么贝多芬则将奏鸣曲式发展到了顶峰,并为钢琴音乐注入了更强的斗争性与激情。在他著名的32首钢琴奏鸣曲中,结构中的有序与均衡得以继承发展、对色彩的变化要求空前强烈,对力度范围的要求也更多,常常在渐强的乐句中出现突弱,从而极大增强了戏剧性。他常常抱怨当时的钢琴无法弹奏出他需要的强度,为此专门有钢琴制造商为他定制符合他要求的、能够演奏出更强有力和弦的钢琴,以满足他的创作需要。在贝多芬的钢琴协奏曲中,钢琴作为单独的主奏乐器,体现的却是交响乐队的气势,即使是在协奏曲中乐队全奏的段落,钢琴的统领地位仍是不可动摇的。
古典主义时期,整个欧洲的音乐家都是在音乐赞助人(多为贵族)的庇护下进行创作。赞助人与音乐家之间形成了主仆关系,音乐家在赞助人的私人乐队里担任作曲、音乐指导的职位,音乐家要按主人的意愿进行创作,并与乐队成员穿着统一的服装演出。这种被人雇佣的身份虽然保障了音乐创作的物质基础,但是在人格尊严上无法得到充分的尊重,创作的自由上也受到限制。无论音乐家的人生境遇与心情如何,都要抛开个人喜好与情绪,去创作符合赞助人要求的作品。大师们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抗争,然而经济上的依从关系使他们很难摆脱这种束缚。海顿、莫扎特都曾做过挣扎,然而真正突破束缚、获得自由的只有贝多芬。贝多芬虽然也有音乐赞助人,但从属的关系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从他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得出来。贝多芬钢琴作品中的博大构思、宏伟气魄和深邃内涵,使他的作品成为古典主义钢琴音乐中最为强势的一员,同时他作品中体现的对自由的渴望、对情感的强调也预示了下一个时代——浪漫主义时期的到来。
古典主义时期,在这种结构上强调均衡与对称美、音乐内容富于哲理性的时代,钢琴音乐王国的基石与框架已经建立,法度与秩序得到完善,这个国度的繁荣即将到来。
——节选自段晓军主编《琴话绵绵》南海出版公司